校友风采 | 吴令飞: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字体:[] [] [] [打印] [关闭] 发表时间:2022-11-27 20:02:42.0  推荐人:张金霖  推荐老区:福建省.宁德市.霞浦县  来源:今日老区

福建省霞浦第一中学 2022-11-27 09:00 发表于福建

吴令飞,霞浦一中2002届高中毕业生。现为美国匹兹堡大学计算机与信息学院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2019-2022)。

曾任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后(2016-2019),亚利桑那大学-圣塔菲社会生物复杂性研究所博士后(2014-2015)、香港城市大学传播学博士(2009-2013),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硕士(2006-2009),中国政法大学政治学本科(2002-2006)。

美国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通讯评审专家,美国能源部项目通讯评审专家,丹麦Novo Nordisk Fonden 基金会研究规划部顾问,美国John Templeton Foundation 基金会研究评估部顾问。《Scientometrics》(文献计量学)、《Quantitative Science Studies》(定量科学学)、《Journal of the Association for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信息科学技术协会学报)等国际学术期刊审稿人。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Computational Social Science(国际计算社会科学会议)、International Science of Team Science Conference(国际团队科学会议)、Network Science Society Annual Conference(网络科学会议)等国际会议组委会成员。

吴令飞助理教授的研究贡献集中在一个新生的、跨学科的领域:The Science of Team Science and Innovation(团队合作与创新的科学)。他创造性地将复杂网络和人工智能算法应用于分析包含科技文献档案的大规模数据集,在三个方向上开创了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影响力的研究:团队合作动力学、科技创新的基础理论、以及科技进步对教育和就业市场的影响。研究成果多次在《Nature》(自然)、《PNAS》(美国科学院院刊)等科学期刊发表,被The New York Times(纽约时报)、Forbes(福布斯)、Harvard Business Review(哈佛商业评论)、The Atlantic(大西洋月刊)等媒体报道。2021年获Oxford Martin Fellowship 牛津大学马丁学院奖学金,2022年被sage publishing选为创新领域杰出青年学者采访。

他的代表作论文(Nature 2019,PNAS2022)发现过去一百年以来小团队更容易做出颠覆性创新,大团队更倾向于继承和发展这些创新。麻省理工大学斯隆商学院教授Pierre Azoula在Nature评价这项研究为“对我们时代过度追求大团队的时代精神的有力纠正。”牛津大学经济学家Carl Benedikt Frey在MIT Technology Review高度赞扬这项工作,称其影响不应该仅限于科技政策制定,对全世界公司管理者都具启发意义。

目前,吴令飞在匹兹堡大学带领他的科研团队探索团队合作与创新的科学的下一个阶段:研究科研大团队从何而来,以政府和企业科学资助为主要来源的大团队科学模式将把人类科学带向何处,如何营造可以更好培养未来科学家和创新者的团队合作模式。他同时参与创建了包含政治学、历史学等学科的27个教授和博士生的匹兹堡大学计算社会科学中心(Pitt Initiative of Computational Social Science),并深度参与正在创建中发展中的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社会学工作坊。

百廿桃李芬芳。昨天你以一中为荣,今天一中为你感到骄傲!

乡村路 带我回家

吴令飞

英语老师杜星的头发黑长而略微稀疏,从中间分开垂向两边,有一些较长的盖在深棕色的眼镜框上 ,或多或少掩盖着脸上深浅不一的坑。他走路很急。当他从你眼前经过,你首先看到一个尖尖的鼻子,然后是茶色眼镜,然后是被风带着往后飘的头发。不等你看清楚,他已经消失在走廊远处了。

英语老师杜星拎着一个巨大的收音机大步走进了教室。一如既往地急、快、坚定而有力。 他把收音机重重地顿放在讲台上,高亢地说:“同学们,利用课余时间,我教你们一首英文歌!”阳光斜照在他的头发上,收音机震起的粉笔末飞起来,在阳光里徐徐翻身。他按下按钮,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忧伤又清澈的歌声:“country road , take me home” (乡村路,带我回家)...

与周围的五十来个高一学生一样,少年的我,不知道这首歌大有来头。《乡村路带我回家》是美国民谣歌手约翰 · 丹佛(John Denver)1970年创作的,以出产煤矿的西弗吉尼亚 州为背景,表达思乡之情的民谣歌曲 (类似中文歌曲中的罗大佑的《鹿港小镇》)。自创作之后,它迅速成为美国最具代表性且经久不衰的民谣歌曲之一,在许多重要场合中出现。1979年中国大陆改革开放,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应时任美国总统卡特的邀请,到美国进行九天的历史性访问。卡特总统在邓小平访问首都华盛顿期间,特意为他在肯尼迪艺术中心精心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演出,其中就包括约翰·丹佛演唱的《乡村路带我回家》。美国太空总署 ( NASA)1982年的太空任务 STS-5 及1984年的 STS-41-G,在每天叫醒宇航员以及太空舱返航回地球时也播放此曲。2008年在西维吉尼亚州赢得民主党初选的总统参选人希拉里·克林顿,曾在胜选演讲上引用歌词的开头:“现在的感觉 ‘就像处于天堂一般’ (You know, like the song says,“It's almost heaven”)”。

时间回到2000年的午后,对于一个完全依靠课本和磁带学习英文的小镇青年,这首歌朗朗上口的旋律和简单的歌词极为友好。它成了我熟悉的第一首英文歌,也埋下了我对另外一个文化和生活方式想象和渴望的种子。那时的我不会知道,在以后的人生中,我还将与这首歌发生关系。我更不会预知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这首歌已经“过时”了。

八年后的2008年,北京在举世瞩目种承办奥运。我在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就读研究生。我的导师让我协助一个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来做田野调查的华裔学生。她工作结束,为了感谢我,邀请我去五道口的酒吧喝啤酒。我迫不及待地问她对《乡村路带我回家》怎么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好像看着坚持让她学中文的倔强外公:“ I thought this song only exists in the textbook, never heard anybody actually song it!”(我觉得这首歌只存在在课本里,没有人真的会唱这首歌!) 听到她这个回答,我久久说不出话来。那一刻,对我来说是巨大的打击,我突然感觉到我接受的县城教育,与“世界先进水平”之间巨大的差距。我试图谈论自己所知道最能展示见识的事物,在对方看来,却属于被淘汰的一部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大学刚报到时,面对北京西站宏伟立交桥下的汹涌车流不知所措。或者是令人沮丧地在大学四年中,渐渐认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十六岁前既没有吃过麦当劳,也没有见过红绿灯(我上中学时 ,霞浦县城的确没有这两样东西)。当然,最令人伤心的是,这个来自纽约的年轻女生顺便否定了我最喜欢的好莱坞演员,尼古拉斯凯奇 ( Nicolas Cage),鄙夷地说他“既老又秃”(he is old and bald)。

时间快进十年,我到了芝加哥大学做博士后。一个周五夜晚,我开着一辆旧吉普在城南的高速上飞驰,和我的朋友 Rose 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车载广播刚好响起这首歌。Rose 情不自禁地哼起来。我又惊又喜,却想起了五道口往事,开玩笑说:“曾经有一个美国女生告诉我,没有人真的会去唱这首歌,它只存在在教科书中!” Rose 白了我一眼,大声反驳说,“我来自弗吉尼亚,这是我从小最喜欢的歌!”那天晚上,我们很开心,往返路上,一直单曲循环,一起唱这首歌 :“ West Virginia, mountain mama … ”

当我写下这个故事,离和 Rose 短暂的相恋和分开又过去了四年。我在美国东部一个河流纵横交错的城市定居下来,成了匹兹堡大学计算机学与信息科学学院的一名助理教授。现在,从高中毕业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了二十年。比起霞浦一中的一百二十年, 这只占六分之一。它却包含了我人生中最青春,也许是最激情的岁月。

二十年过去,我懂了什么呢?我好像比从前成熟了一些,又时常和从前一样幼稚。二十年过去,我还记得什么呢?我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记不清了。我经历过低谷。在硕士和博士的最后一年,同学们各赴光明前程,我在延期中迷茫着,在京郊廉租房里,在经济和精神的拮据中寻找着人生方向。我有过高峰。2019年春天,我的研究被世界最好的科学杂志 Nature 发表并且入选封面故事,被全世界大众媒体包括纽约时报、福布斯、哈佛商业评论等报道。一时间洛阳纸贵,我也因此迅速找到大学教职。人生起伏让我渐明白,世界好像一台戏,每个人都会获得技能和角色,然而历史之轮不停转动,这些角色将被分派给其他人,学习来的技能也会慢慢被时代遗忘,最终只剩下一些基本的情感。

二十年人生海海,我逐渐摆脱小镇青年的窘迫底色,遥想当年从一个一辈子没有出过国的人那里学习的英文歌,不再感到低人一等,而是心存感激。我写下这个小故事,仿佛昨日重现,又回到2000年,旧世纪已去,新的世纪即将到来。窗外是翠绿色的群山,我和五十个同学一起在炎热的教室里自习,苦于高考的压力,也憧憬着未来的人生。英语老师杜星用他的大收音机,在我们心里打开了一扇通往太平洋另外一头的窗户。

现在,未来已经到来。霞浦离我比弗吉尼亚更远。因为疫情,我与家人相隔已经三年。俄乌冲突仍未结束,中美关系起伏不定,毫无头绪的世界里, 尼古拉斯凯奇也越来越秃。唯一的好消息是年复一年的烂片后,他今年终于拍了一个略有起色的电影《天才不能承受之重》(The Unbearable Weight of Massive Talent)。

乡村路,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回家呢?

吴令飞 1996-2002 就读于霞浦一中

2022 年写于匹兹堡以纪念霞浦一中一百二十年校庆

供稿:校庆办

编辑:黄雅艳

初审:陈 伟

复审:高 文

终审:林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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