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纪实文学]

作者： 福建/王龙华

夜深人静，胃部的疼痛却愈发剧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魔爪在肆意蹂躏着自己的身体。邓跃蜷缩在床头，他试图通过深呼吸来缓解疼痛，但一丝丝的缓解只是暂时的。自己还得忍受这漫漫长夜剧烈的痛苦。部队驻扎在这半岛上，虽说平日里战友们相处融洽，生活也不缺啥，但这老胃病几乎每天都在折磨人。好在已经向大队首长请好了假，明天上午就要上县城住院治疗了。

一

1987年11月6日 清晨。

天有不测风云。昨日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料下半夜开始就刮起了七级东北风。海水被狂风吹得汹涌澎湃，犹如一排排巨大的白色幽灵，不断地冲击着岸边的岩石。远处的几艘渔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上下颠簸，仿佛随时都会被巨浪吞噬。

刚洗漱完，正准备用早餐。一阵急促的警铃声骤然响了起来。凭经验，邓跃知道应该又有紧急任务了。

一会儿工夫，队伍已在操场上列队完毕，整装待发。

中队长快步流星地来到队列前，神情严肃地宣布：中队刚刚接到海军某观察站报告，在魁山岛海面，发现两艘形迹可疑的机船紧挨在一起，疑是走私船在海上走私交易。中队领导紧急磋商后决定：出海缉私！

“邓跃留下。其他同志立即登艇，出发！”中队长目光炯炯地望着邓跃，发出了缉私的命令。

“报告！我要参战。我的病情不妨碍执行公务。”邓跃斩钉截铁地向中队长请求参加战斗。

“邓跃同志，你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不能再耽搁治疗了。”

“报告中队长，等执行完这次任务，我一定上医院治疗，请允许我参战！”邓跃毅然决然地再次请缨，态度十分坚定。

“邓跃，向后转，跑步前进！”队长知道拗不过这个年轻人，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邓跃高兴极了，小跑步快速而熟练地登上了206号缉私艇。

望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勇敢机敏，各方面表现都特别优秀的年轻战士，中队长既喜欢又心疼。邓跃入伍不久便经大队推荐，被选送到省总队举办的航海专业集训队学习。今年7月结业刚回队，他就被安排在206艇任见习航海兵。

二

海面上狂风怒吼，巨浪滔天。206号缉私艇作为指挥艇，在惊涛骇浪中全速前行。约莫过了四十分钟，206、207两艘缉私艇抵达魁山岛海面。海面上，两艘嫌疑船只依然靠一起在交易。当走私船只发现缉私艇向他们快速驶来时，才知道大事不妙。一艘机船立即起航朝湾湾辖区的东引岛方向逃窜。另一艘嫌船则原地不动，乖乖地等缉私艇的检查。

“加大马力，快速追上！”随着中队长一声令下，206艇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冲向走私船。

1000米、500米、200米，目标越来越近！“永兴号”的船牌也清晰地呈现在战士们眼前。邓跃和战友们眼睛直视“永兴号”。他们做好了靠船时的一切准备。时间一秒一秒的在流失，船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战士们的心也绷得越来越紧。

“截住它！截住它！”中队长下了命令。

缉私艇加大油门，超过了走私船半个船位，眼看就要截住对方。这时候，狡猾的走私船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并加大马力朝湾湾管辖的西引岛方向疾驶。

206艇迎着巨浪紧追不舍，并迅速追上走私船。慌乱中的走私分子用信号弹向206艇射击。站在甲板上的邓跃和战友王军毫不畏惧，依然严厉责令走私船停机受检。

走私分子不仅拒绝停船检查，而且让船只做蛇形状前进，与缉私艇玩起猫抓老鼠的游戏。如果继续任其拖延下去，一旦进入湾湾管辖的海域，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中队长决定强行登船检查。

浩瀚的大海汹涌澎湃。巨浪一阵高过一阵。缉私艇在海面上严重颠簸。好不容易靠近走私船，王军迅速抛出缆绳，欲拖住走私船。不料对方早有防备，连续三次反将缆绳抛入海中。

机会终于出现。一阵波浪过后，缉私艇靠上了走私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王军腾空而起跳上走私船，并迅速系住缆绳。身背冲锋枪的邓跃，也紧随其后一个箭步飞跃而过，跳上了“永兴号”走私船。艇上的战友欢呼雀跃。不料一阵恶浪袭来，缆绳突然断开。船和艇之间又迅速拉开了距离。

由于长时间的全速行驶，206艇冷却器水温骤然升高，主机功率下降，航速骤然减下来，几乎处于停机状态。

三

看到荷枪实弹的缉私武警从天而降，走私分子立马慌了手脚。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装警察，请立即停船检查。”邓跃一边厉声命令停船，一边朝天空连放三枪，以示警告。

也许是受到了震慑，也许是因为心虚，走私分子这才悻悻地停下船只，接受检查。

“报告干部，我们没干违法的事。我们只是在海上收渔获。”一个刀疤脸壮汉堆着笑说道，还递上两根香烟。

“既然是收渔获的，为何不停船受检，而是一路逃窜？”王军直视刀疤脸严厉质问。

“请打开船舱接受检查！”邓跃大喝一声。

刀疤脸让同伙打开前舱，接受检查。前舱里整齐地排列着4个红色方形塑料箱。箱子里灌足了海水，装了一些鲳鱼、黄瓜和马鲛鱼之类的新鲜海鱼。接着他们主动打开了中舱，只见中舱里横七竖八的堆放了一些杂物。几张旧渔网半覆盖在上面。后舱也随后被打开，但依然不见“真货”。

邓跃心想，这伙走私分子相当狡猾。他们一定是利用逃窜这当儿，对走私货物进行了伪装。他们明明不是捕鱼的，为何却有渔网放置船上，那不是欲盖弥彰吗？我一定要揭穿他们的阴谋。

恰在这时候，邓跃无意间抬头瞄了一眼刀疤脸身后的一个同伙，意外发现这家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狡诈的神情。这让邓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请你们将中舱的渔网和杂物全部拿开，接受检查！”邓跃突然提高嗓门大声对这伙人下达了命令。

邓跃突如其来的行为，让这伙走私分子一下慌了神。他们本以为经过“如此这般”，一定可以瞒天过海。可万万没想到，两位年轻的武警战士，居然如此精明和“不讲道理”。假如搬开伪装物，那不就“白鸡露爪”了吗？那价值数百万元的“三五”牌香烟，不就血本无归啦？狡猾的走私分子，他们不愿意，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就范。

走私分子面面相觑，丝毫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行事。邓跃心里明白了：走私货物就藏在杂物下面。他们一定不会心甘情愿的交出货物，更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为了做好万全准备，他暗示战友一起退到了空旷的场所，并占据船上有利地形，紧紧握住手中的钢枪。

“走私是犯罪！我劝你们认清形势，主动交出走私货物，配合调查，争取从宽处理。”邓跃义正辞严地劝告。

“武警同志，我们赚点钱也不容易啊。风浪这么大，我们仍然冒险出海，不就是想让家里人日子过得好一点吗？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这点辛苦费请你们务必收下。”刀疤脸眼看瞒不过去了，就伸手掏出了一叠厚厚的钞票，要递给邓跃和王军。

“对不起，我们是代表国家在执法！请收起你的钱，不要玷污我们神圣的职责。”邓跃正色道。

四

“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吧？！”看到瞒不住，又收买不了眼前这两位年轻的武警战士，刀疤脸终于露出了凶相。

“抄家伙，全部给我上！”刀疤脸向船上的六个走私分子吼道。

走私分子仗着人多势众，手提棍棒菜刀，分两股恶狠狠地扑向邓跃和王军。

面对心狠手辣的走私分子，邓跃和战友王军毫不畏惧，准备自卫反击。

邓跃握紧冲锋枪对天连开三枪发出警示。

“不要怕，他不敢开枪！”刀疤脸似乎很了解大陆警察的规定。

走私分子无视警告，负隅顽抗。他们企图抢夺邓跃手上的冲锋枪。同时，乱棍像雨点般砸向他们俩。

凭借在军营里练就的一身好本领，他们很快就击退了走私分子的第一轮进攻。尽管两个人身上多处被乱棍击中，邓跃额头还挨了两棍，鲜血直流，但他们依然毫无畏惧。

走私船上，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邓跃手持冲锋枪，眼神如炬，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随时准备再次应对突发的危险。王军则紧握警棍，站在他的身旁，两人背靠着背，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战线。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我们的舰艇就在旁边，还是乖乖投降吧！”邓跃的声音在船舱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坚定。

然而，走私分子们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狰狞地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凶器，再次向邓跃和王军扑来。

邓跃用冲锋枪托把砸向走私分子。王军则挥舞着警棍，与近身的走私分子展开肉搏。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他们渐渐陷入困境。混战中，一个狡猾的走私分子从背后偷袭了邓跃。邓跃感到一阵剧痛传来，他的肩膀被狠狠地砍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军装。

王军见状，立即冲上前去，用警棍击退了那个走私分子。他紧紧扶住邓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邓跃强忍着剧痛，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

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刀疤脸突然冲向王军，他像一只猛兽一样，猛地一推。王军措手不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大海坠去。

“王军！”邓跃试图伸手去拉王军，但已经来不及了。王军的身影在波涛中忽隐忽现，好在及时赶到的206艇上的战友们丢下了两个救生圈，才让王军死里逃生。

邓跃强忍着伤痛，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和决心。

然而，此时的邓跃已经身负重伤，体力也严重透支。在走私分子的群殴下，他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犯罪分子像一群疯狂的野兽一样，拳打脚踢，将邓跃打得遍体鳞伤。在那片陌生的海域，邓跃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头部、脸部、胸部等多处受伤，喉骨折断，但他依然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正义的坚守和对邪恶的蔑视。

最终，他倒在了血泊之中，冲锋枪也被走私分子抢走。

207艇接替206艇继续追击。但走私船利用双机的优势，加大马力，很快就进入湾湾的辖区西引岛附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207艇经过请示后，停止追击决定返航。

11月12日，连江海域的渔民发现了邓跃的尸体。他的身躯已经浮肿。经宁德地区公安处法医解剖鉴定后，证实了邓跃在同走私分子的搏斗中多处负伤，英勇牺牲。

邓跃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如流星般璀璨。在中队领导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记录着他的心声：“走出校门入警营，脱下牛仔换军装。没有七情和六欲，一颗雄心把国报。”简短的几句话，却道出了他作为一名缉私警察的崇高理想和坚定信念。

邓跃的牺牲，让所有的战友都感到痛心疾首。他用鲜血捍卫了法律的威严，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誓言。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战友们在缉私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无惧无畏。

1987年12月10日，霞浦县各界群众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参加邓跃烈士的追悼会。

会上，部队首长宣读中国人民武警部队政治部追记邓跃二等功，并追认他为革命烈士的命令。

首长饱含深情地说：“吕峡缉私中队全体官兵是一群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队伍。你们要继续弘扬海上缉私的光荣传统，用忠诚捍卫使命，用智慧谱写担当，在缉私战线上继续贡献光和热，携手谱写新辉煌。”

武警宁德地区支队党委于12月15日向全区武警指战员发出向邓跃烈士学习的号召。《人民日报》、《中国法制报》、《福建日报》先后对邓跃事迹作详细报道。

1989年2月，邓跃被追认为“全国十大青年勇士”。

【作者简介：王龙华，福建霞浦人。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福建省诗词学会会员，宁德市作家协会会员，党史和地方志专家，《霞浦年鉴》主编。著有《赤岸王氏志》《霞浦李氏志》《福宁历史名人传略》《竹江村志》等多部志书。《千年白龙井》《游麒麟山记》《额尔古纳的夏天》《东海缉私》《建在花园中的钢铁厂》等小说、散文散见于国内报刊杂志 联系电话：13788883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