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郑辉，男，69年11月出生，现年52岁，现为福建省霞浦县第六中学语文教师。霞浦县作协会员，福建省楹联学会会员，霞浦县楹联学会会员。主要创作散文随笔，作品散见于报纸和网络，不求发表报媒平台的档次，只愿能够自由抒写心灵和生活，给平淡的生活增添色彩。

怀想松树

文/郑辉

闲暇之时登山，随处可见山坡上落满被锯断的松树干，国庆节期间回老家，所到之处亦堆满了截截干枯的松树，悄无声息地斜躺在衰黄的草野之中。落寞的氛围中招徕几只蜂蝶在夕阳下无助地飞舞，瑟瑟的秋风掠过残败的松树干，一种死寂的颓废挥之不去。深情缅怀着这片被锯断的松树干，不由地在感怀中忆念起我们孩提在家乡与松树相濡以沫的甘苦岁月，随着悲凉的秋风吹向日渐枯黄的松树林。

近年来不断听闻由于气候因素导致很多地方松树频遭枯死的讯息，内心不禁涌起深沉的隐忧。多少次在登山中目睹成片松树枯黄的惨景，即将遭遇被砍伐锯断的厄运，到时只恐连一株松树都不见。对于松树，我们从小就有一种特别深厚的情怀，她不但哺育了我们，支援家乡建设，更感怀于她特有的品质影响了我，陪伴我走向未来的人生。每每忆起往昔与松树的情感历程，不禁让我沉浸在怀想松树中不能自已。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物质匮乏、生活贫困，要维持温饱，家家户户要有柴火做饭，而家乡的山野尽管四季柴草不断，但依然无法满足村民日常烧火之需，这时山林中大片松树就成了村民柴火的重要补充。松树枝由于易起火、火力旺、耐储存深受村民的喜爱，因此很多村民利用农闲时节上山钩松树枝。特别是在阴雨连绵的春季，一垛松树枝就足以保证一日三餐无冻馁之患。在漫漫冬夜里，一家大小围坐在灶炉前，看熊熊火焰燃满灶膛，听锅里干饭正“滋滋”地煮熟，逐渐烤暖了冰凉的手脚，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地瓜米饭，再也不惧怕屋外风雨侵袭，一股在漆黑夜晚简单的饱暖之感便悄然涌起，安然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饥无冷的童年。春来冬去、寒来暑往，我们一家便在松树枝的暖怀中安身立命。

但就是这种简单的愿望，有时也让我们家庭成为奢望。记得当时父亲参加工作，常年在外，家无劳动力，父亲决定到林场购回一车松树枝当柴火。那年秋季的一天早晨，我欣喜看到满载拖拉机的松树枝被运到门前的公路上，顿生莫大的自豪感。小小年纪的我也自告奋勇地加入搬运松树枝的队伍中。母亲也格外珍惜，舍不得多烧，赖有这车松树枝，让我们一家一年多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日子。为了预防夜间饥饿，我们便趁着灶膛柴火还未熄灭，将小地瓜或芋头埋进炉火中，待烤熟之后包在被窝里吃，那醇香伴随着我们安然入梦，度过了一个个漫漫长夜。

松树不但是理想的燃料，而且还有多方面的价值。特别是在严重缺乏柴草的冰雪季节，我们兄妹便设法到松树林掏松果。背着编织袋，扛着长竹竿，在布满荆棘灌木的松树林中穿梭。苍老的松树上缀满了状似鱼鳞的松果，我们便使劲敲击着，待落下，我们便如获至宝地捡到编织袋背回家，即便没有松果，我们也会抓一袋柔软的松毛带回家。要是意外发现一块松脂，那就更让我们惊喜，小心翼翼掏回家，软化之后装入瓶子，插入一根细线，于是一根简易的蜡烛就做成了。在风和日丽的春天，我们上山采笋，只要来到一片松树林，我们不忘拨开松树底部的草丛，采摘鲜艳的松树菇。和着酸菜煮配饭，或拌肉丝虾米做成糊汤，便成了无尚的美食，至今想来，依然口齿留香。由于被砍伐的松树桩腐烂易挖，有时实在找不到柴火，我们就挑着箩筐，用锄头四处挖掘松树桩，劈成柴片，堆在屋檐下风干，从此，一家生活的饱暖就有了着落。

在当时，松树除了与农村生活生产密切相关，还是农村建设重要的木材。六十年代，家庭经济困难，而松树量多价廉，因此父亲购买较多木材用于建造木房。七十年代，家乡要铺设一座桥梁，当时建材紧缺，为节省资金，村民就选用松树干作为材料。曾记得在河边的沙地上，堆放着大批散发着松香的树干，经过师傅几个月的加工，终于做成桥梁和桥墩，为改善家乡交通条件、促进经济发展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八十年代初期，家乡为了发展远洋捕捞，决定建造一艘渔船，松树照旧被派上了用场。一根根长短的松树干被加工成各种构件，最后，一艘雄伟的渔船竣工下水，从此，这艘渔船在大海里撒网捕鱼、乘风破浪，运回一筐筐鲜活味美的大鱼，极大地改善了村民生活和贫困落后面貌，留在心底的是对松树恒久的怀想和无尽的感激。

感激之余，松树的诸多优秀品质也让我深受教育。她朴实无华、内涵丰富；易种易活，不求浇灌；用途广泛、服务四方；品性坚贞、勇抗劣境；材尽其用、死而后已。半个世纪守护着家乡，见证了家乡的发展壮大。其乡土情结、奉献精神默默地影响了我，哺育了我成长。现在，松树虽然消失了，但她卓越精神品质已成为村民开拓进取、脱贫致富宝贵的动力源泉。

而今，当我从自豪的记忆中回到现实，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无数次回想着青翠的松树，柔美的松毛美化了苦难岁月的底色；松香的柴片温暖了饥寒时代的身心；结实的桥梁铺平了天南海北的坦途；披霞的渔船开拓了蔚蓝希望的海疆……一切有关松树的荣光似乎犹存，但松树的影像却只能残存于岁月的烟尘之中。

现在，松树正濒临着大规模消亡的厄运，尽管山野其他树种茂密繁多，但在我内心依然无法取代松树的位置，由于其材质不坚，易被虫蛀，且树龄有限，加之树种优胜劣汰，预计将来无松苗可种植，到时松树将彻底消失。少了松树的点缀，似乎也就缺少了自然的本色。随着一个物种的消失，虽山河依旧，但生活环境就少了一抹绚丽的色彩。再次默视着那堆干裂的松树干，且让我轻闻她最后一缕松香，在默哀中权将我无尽的怀想随着山风寄托给这片曾孕育过壮美松树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