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故事 。

那是36年前的事了。1984年4月的一天，我出差到重庆。

列车驶进秦岭一个群山环抱的小站，车还未停稳，山坳里“突然地”钻出一群黑瘦的孩子，挎着装有甘桔的篮子，沿着窗口处高声叫卖。

孩子群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上身穿着打有补丁的花格上衣，没有挎篮子。她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低下头摩摩挲挲拿着手中的手帕。

终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怯怯地朝列车的窗口张望，见我在注意她，她连忙缩回目光，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她犹豫着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朝我走来了。

“叔叔！”她声音很低，“这个你喜欢吗？”她把手中的手帕抛了上来。

像是一只翩翩彩蝶，手帕飞落在我手上。这是一块很好看的手帕，上面绣了一幢幢高楼，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车子。我想，这大概是山沟里的孩子想像中的外面的世界。

为了让小姑娘高兴，我连声说：“你绣得真好看呀！我真喜欢！”

“听说你们城里有好多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彩灯，我能用这个换一个吗？”小姑娘仰着脸，清澈的眸子闪着渴盼的目光。

我怎么回答她呢？闪烁的彩灯灯，城里并不稀罕，可是谁能随身带这玩艺儿呢？我发现自己心软如水，不忍心让小姑娘失望，伤害一颗少女的心灵。过了好一会，我嗫嚅着说：“你要的东西我身上没有，下次我一定给你带一串来。”我把“一定”说得很重。

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阴云，但随即又恢复了快活的神采。毕竟，我还是答应了给她带一串彩灯来!

“哐啷”一声，列车启动了。我向她挥手说：“再见”，她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猛地，她跟着列车跑了起来，列车越跑越快，无情地把小姑娘抛在后头。

我一回到城里，就记挂着买了一串彩灯放在家中，谁知一搁就是三年。这三年，我很少有外出的机会，在一个阴雨天，我无意中发现落满了灰尘的彩灯，心猛地被触动了，小姑娘那双渴盼的眼睛闪现在眼前，说不定这三年来，她一直在那个小站等候。每一趟车停下，她都沿着窗口寻找，看城里的“我”是不是在车上，是否带来了她渴望的东西。啊，我觉得有双期待的眼睛在某个地方时时刻刻地注视着我，我心里很不安，无法平静地生活了。

为了获得解脱，获得心灵的平静，我决定再一次“路过”那个小站，就为送一串彩灯给那个尚不知姓名的小姑娘。

当我乘上到成都的183次列车驶进那个小站时，我忙不迭地寻找记忆中的她。忽然，我的目光落在离窗口不远的一个大姑娘身上，她目光呆呆的，似是瞅着窗口，穿着的那件打有补丁的花格上衣明显短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三年前我要寻找的那个小姑娘了。

我朝她大声呼唤，她立刻有了反应，左右转着头，似乎在分辨声音的来向，却重重地跌倒在地。她的眼睛怎么了？我不顾一切跑下车，来到她眼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就是你送我手帕的那个人呀！”

我感觉到，她掠过一阵激动的颤抖，嚅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她猛地垂下眼帘，痛苦地说：“我病了一场，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蜇了一下，隐隐发疼，我二话没说，就把她带上列车。

到了成都，我带她到省立一家医院治疗。二个月后，她又重新见到了光明。

她的眼治好后，我又把她送到那个小站，至于彩灯，我却没有送给她。我不愿触动她的创伤，因为她不能再受到那个刺激。

返回的火车启动后，我似乎听见那位小姑娘在大声呼喊：“彩灯，彩灯!”

我耐不住对她的承诺，只好把事先买好的彩灯向车窗外抛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她叫陶晓玲，家住川北的一个小山镇。

（凤台县广播外宣通讯组 胡仲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