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曦 霞浦新闻网 2023-03-02 20:30 发表于福建

层层叠叠石头厝

双狮镇地形就像一条被拉长的狮子尾巴，长长瘦瘦的。地少人多，寸土寸金，地皮金贵，房子只能往山上盖了。山是秃头山，一片荒芜，裸露着青色，望去满眼青灰。这是石头山，对镇人来说这可是宝贝呀！镇人就地取材，把石头切成方形和条形。方的砌墙，长的盖屋顶。工程并不浩大，但却艰巨。要在山上切石头谈何容易。石头都很大，像个庞然大物，但又不能用炸药炸，怕伤人毁物。只能用铁锤钢钎一尺一寸地錾凿。他们搭起脚手架，用绳子捆住腰，一头绑在脚手架上，登上陡峭的巨石，一个蹲着扶钢钎，一个站着抡大锤，发出吭哟吭哟的声音，像号子一样，但很短促，不悠长。

无论春夏秋冬，那石匠都是光着膀子，浑身油亮油亮，像上了釉，足以照见人影。胳膊上的肌肉有节奏地滚动着，体内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气流在冲撞，在运行。那姿势也实在壮美，像高高地立在石顶上的天然石雕。他们本身就是石头。汗水雨一样地冲刷着黑铁塔般的身子。叮叮当当的打石声，像蝴蝶一样四处纷飞，不绝于耳。

敲开一块大石头，又敲一块；切完一堆石块，又切一堆。切好的石块和条石，整齐地码在四周，这样，一块宅基地也就现出原形了。然后，一人拿着一把凿子和锤子，在空旷的宅基地上，修整那些已切好的石块和石板，一錾一凿地打磨，直到平整为止。

石匠完成了开山、采石、辟宅基地的使命后，就把盖厝的任务交给了泥匠。双狮镇泥匠造厝的手艺，强过其他许多地方。别的不说，单说用石板条搭楼层、盖屋顶的功夫就已经绝了。石板条要铺得很平整，条与条之间尽量不留缝隙，哪怕是针头大的孔，都会漏水，后患无穷，这就考验泥匠对精密度的拿捏和眼神的锐利了。

石头房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只是造价太大。不过比起把建材往山上搬，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尤生喜家住西澳口沙滩边。那年一阵强台风将他家的房子刮跑了，宅基地也冲没了，真是房倒地毁呀！没办法，他只好把房子盖到了山上。说起在山上盖房子，他都有点后怕。早上天蒙蒙亮就挑着茶水和点心爬几百级石阶上山，然后又匆匆赶到海上干活。晚上再上去收拾和整理场地。房子装修时，他每天上上下下好几趟。他要招呼人挑沙挑土扛水泥，安装水电网络门窗。有时下到一半石阶，一个电话又要回头往上走。有时上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忘了买，又要回头往下走。但后怕归后怕，毕竟有了房子住。从双狮镇大街往上数，到山上石头房的台阶少说也有几百级。尤生喜毎天上上下下算是练脚劲磨腿功。他后来参加双狮镇每年一次的山地马拉松赛，好几次获得冠军。据悉，住在山上石头厝的，有好多人不仅是山地马拉松赛的选手，而且还是双狮镇长跑队的主力。

听说另有一种情况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住到上面后，从此不再下来了。而更有趣的是，年轻男女谈情说爱、谈婚论嫁，女孩子听说男方家住在山上石头房，突然改变主意说拜拜了。

娶媳妇迎新娘，出殡送葬，就更有戏看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从山脚往上走。开始新娘还是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上到三分之一路程时，就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先是两人搀扶着，后是轮流着背上山。

本世纪初，双狮镇刮起了婚礼复古风，新娘出嫁坐轿子。新娘高兴了，可苦了抬轿人，他们要上几百级台阶呀！只好多配四个人轮流着抬。挑彩礼的也是两套人马轮流着挑。

出殡更是苦了抬棺的。几百级台阶又长又陡，从上往下可悬呢，一不小心连人带棺滚到山下。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往下挪，还一路大呼小叫“小心，慢着！”“慢着，小心！”挪到山脚的大街上，已经大半天时辰了。抬棺人也已经气喘吁吁、心跳不止了。

石头房，远远看去像火柴盒，一间连着一间，一排紧挨一排，更像搭积木。天黑的时候，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猛一抬头，面前活脱脱立着上百层的摩天大楼。有时又会把那些高楼大厦误认为是双狮镇的石头房了。

当然，那也是在晚上。眼睛的错觉。

· 作者 ·

吴曦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霞浦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为《中国文学》特约编审，霞浦文学季刊《海岸线》主编，《东方文学》名誉主编。已出版小说、散文集《吴曦作品选》，个人传略入编《福建省文艺家辞典》。

· 朗读者 ·

高文晨

福建青年杂志签约主播，霞浦朗诵协会会员。

来源：霞浦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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